【文友社】
|
春假的一個早上，我收到了鄰居、亞美尼亞朋友安妮發來的短信，問我哪天有空，可以一聚。我說：「這個星期學校放春假，沒有什麼安排，就等著你的召喚呢。」她說：「你過來我家喝茶吧！」
安妮來自伊朗，畢業於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電子工程專業。生了一對雙胞胎後，成為全職媽媽。等到孩子長大後，復出在高中教數學。我第一次跟她在學校的複印室見面，就發現我們有相似的教育背景和生活經歷，而且就住在同一個社區，從此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。幾個星期後，她因身體病痛及理想受挫而辭職回家療傷。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什麼我們在同一所學校教書數年，竟然從來沒有見過面，直到她辭職前。她說：「因為上帝知道我將會有一段艱難的日子，所以事先預備好讓我認識你。」
安妮的家在社區的另一頭，和我家之間隔著一所小學和一個公園。十分鐘之後，我叩響她的門。秀美的圓臉上有著一雙明眸的安妮出現在門口，滿臉笑容地把我讓進她家的後院入座。環顧四周，這個灑滿了陽光的小院有一個養著幾尾五彩鯉魚的池塘，除了紅的花、綠的草，還有果實纍纍的樹。院子中央的桌上鋪著色彩鮮豔的檯布，上面放著各色瓜果和精美雅致的餐具。
安妮問我要喝什麼茶。我挑了一個有「禪」字樣的茶包。趁著她煮開水泡茶的當兒，我說：「給你講一個禪的故事吧。」她的一雙深眸鎖住了我的目光。我說，從前有一隻北極熊，家徒四壁，有一天晚上來了一個不速之客，一隻浣熊，北極熊很抱歉地說：「除了這件破外套，我什麼都沒有。」他於是把外套給了浣熊。隨後，北極熊獨自坐在山頂，眺望一輪明月，他自語地說：「我多麼希望能夠送他這一輪明月啊！」
講完了。我問：「這個故事在講什麼？」她不假思索地回答：「北極熊想送浣熊一件他自己並不擁有的東西。」這個故事我給學生講過，他們給我不同的解讀。她的說法我還是頭一次聽說，我不由地大笑起來：「你這個理工女也未免太實際了！你並不見得需要擁有一件東西，才可以欣賞它，對不對？」她點一點頭道：「不錯。」可是，她繼續按著自己的思路走：「浣熊是一個小偷，而且慣於晚上行動，月光對他有實際的幫助，送他一輪月光，對他有實際的幫助。」我側臉看著她，自語般地說：「我更喜歡月光所代表的精神上的含義。一件衣服可以禦寒，一輪月光可以照亮心靈的暗夜。」
我們坐在院中，一邊品嘗著瓜果，一邊聊著我們各自的生活。不知不覺中，夕陽慢慢落到山的那邊。暮色中，茶花在吐蕊，檸檬花在放香，金桔樹結滿了纍纍的果實，閃著溫暖的光。安妮說：「春天到了，白天越來愈長，我喜歡這個季節，因為我喜歡白天。」我說：「如果我是那隻北極熊，就送你一片陽光吧！」（寄自加州）
刊於2018年05月24日《世界日報》副刊
回上一頁